第54章 Insomni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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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Insomnia
那天晚上吵完架, 初緒躺在床上的時候心還在狂跳，全是被賀遠舟給氣的，根本睡不著覺。
手機屏幕在床頭亮了幾下, 估計是他發來的微信。雖然知道他無非只會說些“別生氣了”“今天晚上是我的錯”之類輕飄飄的話, 初緒還是很沒骨氣地想爬起來看一眼。
但她忍住了，一半是在和自己較勁, 一半是和他置氣。
一直熬到第二天, 她在睡夢中模糊地想起他們昨天吵的架，大腦瞬間清醒了, 拿起手機查看微信。
21:05
【我知道你今天的話不是在和我求婚, 但我想不出我做了什麽能被稱之為高高在上的事】
21:12
【如果讓你覺得不舒服了，我道歉】
【但前提是你要告訴我到底是什麽】
【只要你告訴我, 我會改的】
23:19
【結婚畢竟是件大事，不能只憑一時沖動。我至少要跟你家裏人打過招呼, 還有我媽那邊，我還沒跟她提過這件事】
【還有我們工作的事情, 要是連工作地都還沒決定好, 現在結婚是不是太冒失了？】
00:35
【你給我一點時間準備行嗎？】
【明天早上起來給我回個消息吧】
初緒看到最後, 朝天翻了一百個白眼, 放下手機，就不回他消息。
不過賀遠舟的誠意也就到此為止, 第二天看她沒回，他也銷聲匿跡了，整整兩天, 一個電話也沒打。
直到第三天下午, 她才收到他打來的第一個電話，想也沒想掛掉。
賀遠舟不喜歡連續電話轟炸, 只打了兩通就消停了。
初緒有時候也覺得自己挺怪的，他打電話也煩，不打了覺得更煩，發微信同理，總之怎麽看他都不順眼。
她心情不好，一整天都悶在房間裏畫商稿，臨近飯點的時候，突然聽到初葉紅來敲她的門：“初緒，快出來，遠舟來了。”
？？？
初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賀遠舟上一次來她家還是過年的時候，被千請萬請，才帶著禮物禮貌性地來她家坐了幾個小時，吃了頓飯。平時非必要絕不露面，就算來她家接她，也只在樓下等，不會上樓，就跟談了個地下黨似的。
這會兒初緒聽他居然敢不請自來，“噌”地竄起一股無名火，一把推開房門。
賀遠舟赫然在沙發上坐著，莫名其妙穿得正式，黑襯衫黑西褲，門口擺了好幾箱水果禮盒，還有好幾瓶白酒，一看就是他剛帶來的。
初葉紅和羅波峻明顯才下班回來，身上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換，就得忙前忙後招待他，一個正在倒水，一個在廚房洗水果。
“你來幹什麽？”初緒開口就沖他去。
賀遠舟看她還是沒消氣，條件反射地從沙發上站起來，解釋：“你不接電話，我只好……”
“不接電話你就能直接來我家？”初緒打斷他的話，氣他居然敢拿吵架的事驚動她爸媽，“我們要是分手了，我是不是還得搬家？”
賀遠舟默默把剩下的話咽回去，看著她，輕抿了一下唇。
羅波峻也被初緒的話聽得楞了楞，才知道他們這是鬧別扭了，開口拉架：“胡說什麽呢，什麽分手，什麽搬家，遠舟今天特意上門，還帶這麽多東西來，還不是為了你麽，就你一天到晚凈找人吵架。”
給自家的打完一棒子，他接過初葉紅遞來的草莓，放到茶幾上：“遠舟啊，叔叔剛下班，還沒來得及弄飯。你就先在這兒坐會兒，吃點水果，叔叔現在就去廚房給你們倆做好吃的。”
賀遠舟對他歉然笑了一下，轉頭瞄了眼初緒：“叔叔，我能不能帶她去外面吃，我們有些話要說。”
“啊？外面吃啊，那也行，”羅波峻不好摻和他們吵架的事，兩個小的要是能自己解決，再好不過，趕緊招呼初緒，“快快快，你去換個衣服，遠舟帶你去出吃飯。”
“我不去。”初緒擡手抱臂，她本來心情就不好，還得被羅波峻訓，被訓了還不能還嘴，只能把氣往某人頭上撒，“你趕緊走吧。”
“初緒，別鬧了，聽話，”初葉紅對賀遠舟一向維護，“人家遠舟脾氣已經夠好的了，你板著個臉給誰看，要不是他，誰受得了你這個倔頭。”
“受不了？李沛榆牧晴譚不凡她們受得了得很，他要是受不了就別受了！”初緒忍不住頂嘴。
“初緒！”初葉紅連名帶姓地喊她，這是最高級別的警告。
初緒被迫閉嘴，不甘心地收回視線，就看某人還一副無辜的樣子，氣不打一處出來，抓著他就往門外扯：“好，走就走。”
她使了牛勁，賀遠舟差點被她給拽翻，匆匆穩住陣腳，不忘對門裏的人道別：“叔叔阿姨，那我們先走了，我下次再正式登門拜訪。”
前往餐廳的路上，初緒只對他說了一句話：“下次別來我家。”
賀遠舟也不想在老虎頭上拔毛，老實應下：“知道了，對不起。”
他定的餐廳毫無新意，就在他家附近，五十二層的江景餐廳，吃的是西餐。
他們的那一桌還擺著玫瑰花，一看就是餐廳幫忙布置的，大紅玫瑰，在燈光下透著烏紫色。
初緒連菜單都不願意翻開，對面的人只能看她的眼色點菜，牛排，龍蝦，黑松露飯，兩道開胃菜，一個甜品。
這家餐廳一看就是網紅才來吃的，每一道菜都應該先擺拍十張再開動，她穿著T恤短褲，被各種蠟燭玫瑰圍著，格格不入。不過飯做得居然挺好吃，也不知道哪挖來的廚師。
初緒中午十二點吃的午飯，現在七點多，真有點餓了，頭也不擡，專心吃飯。
直到最後的甜品上來，造型是個俗套的紅愛心，初緒毫不手軟，一叉子下去，把它切得七零八落。
按理來說，她看到這樣的氛圍，應該高興才對吧，相比他們大前天去參加別人的婚禮，現在的場景才更像求婚。
但初緒全程不和他交流，賀遠舟從口袋裏拿出絲絨盒子的時候，心不受控制地跳得很快，必須要停下動作，深呼吸兩口氣才能繼續。
“我這兩天想了很多，有關結婚的事情。”他突然開口。
初緒聽到“結婚”兩個字，瞬間沒了好臉色，握緊手裏刻著花紋的甜品叉。
“我媽媽這邊，我已經跟她說好了。只要你家裏人同意，我們可以在這個月底領證。”他丟出來第一個炸彈。
初緒的眼皮狠狠一跳，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東西。
月底領證，領什麽證？她什麽時候同意的？
這邊賀遠舟就跟和尚念經似的，又源源不斷地冒出更多離譜的話：
“……但今年辦婚禮肯定來不及了，我暑假還要跟學校的項目，你下學期要準備畢設和展覽，沒時間籌備這些東西。不過我們可以趁八月份看看濱江這邊的現房，最好就買在附近，我媽媽有認識的裝修公司，定下設計稿之後，這幾個月先開始硬裝。寒假等你回來了，家具剛好進場，明年畢業就能搬新家，暑假的時候再舉辦婚禮，之後度蜜月……”
他一口氣說到這兒，拿出戒指的手還是抖的，裏面是一顆正兒八經的鉆戒，很閃，幾乎要從黑絲絨盒子裏跳出來打人。
“你願意嫁給我嗎？”
初緒沈默了。
很奇怪，聽賀遠舟說出這種求婚的經典臺詞時，她一點也不覺得開心，只覺得很游離。
就像她現在穿著邋遢的白色T恤坐在這裏，整個人都游離在鉆戒和玫瑰花之外。
如果他是在三天前對她說這句話，她可能會幸福得暈倒吧。
可惜沒有這種可能，三天前，他從來沒想過要和她結婚。
初緒放下手裏的叉子，把那碟紅白兩色混成一團的蛋糕推開，問他：“如果不是那天我們吵架，你會跟我求婚嗎？”
賀遠舟被問住，意識到她好像還是過不去那道坎。
可是他不覺得誰先想到要結婚這件事有這麽重要，只要最後他們能結婚，問題不就解決了嗎。
他又不是她肚子裏的蛔蟲，她不說，他怎麽會知道她在想什麽。
剛談戀愛的時候，他還會把這些話直接說出來，結果發現不僅跟她說不通，反而火上澆油，他現在學會了沈默是金。
“不會，對吧。”初緒一看他的表情就懂了，替他回答。
“所以你不想答應嗎？”賀遠舟努力用他最柔和的語氣問。
初緒盯著他看了兩秒，搖頭。
“為什麽？”賀遠舟不理解，“我以為你這幾天跟我生氣，就是因為這件事。”
“因為我不喜歡這樣，”初緒承認自己就是一個完全情緒化的人，總覺得現在面對的這一切，就像被死去的回憶攻擊了，“我不喜歡每次都是我在主動，高中追你的人是我，畢業了表白的人是我，現在想要結婚的人也是我……為什麽你從來不會主動向我走一步呢？”
“我今天不是在主動嗎？主動向你求婚。”賀遠舟說著，合上戒指盒，放到一旁。
初緒就知道他根本聽不懂自己的想法，疲憊地低頭扶額，一邊還得顧及這是公共場合，克制自己的音量：“這不是真的主動，賀遠舟。真正的主動是你因為太愛我了所以必須要和我結婚。而不是你跟我吵了架，為了跟我和好，才想出求婚這種辦法。這只是你的手段，不是目的。”
就像他現在這樣，聽見她不答應，居然也不覺得難過或者失望，只是平靜地問她為什麽。
“那你想要我怎麽做？”賀遠舟道。
初緒聞言，不得不承認他們之間的思維差異太大了，根本就不在同一個維度思考問題，所以他根本就不懂她的想法，只會拼命地追問“你在想什麽，你想怎麽樣”。
“賀遠舟，我這幾天突然想到一件事，”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些細節的，所以只能讓她來開口，盡管這樣很丟臉，“我們在一起這麽久，你有特別特別想帶我去什麽地方嗎？”
他果然楞住，又露出一副“你怎麽突然說這個”“這和我們剛才的話題有什麽聯系”的疑惑表情。
初緒自顧自地說下去：“你沒有過。總是我特別特別想和你一起去看海，想一起環島騎行，想看山頂的日出，想去高原上看星星，所以每次都是我做計劃，我邀請你，我主動。”
“你從來不會給我相等的回應，因為你習慣了每一次都是我付出，因為你其實並沒有那麽喜歡我，只是享受我帶給你的情緒價值，我一直都知道這一點的。”
她說到這兒，喉間哽了一下，怕自己又把自己說哭，趕緊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。直到眼睛的溫度降下去，才接著道：“只是我以前年輕，怎麽追著你跑都可以，都不會覺得累。但最近不行了，我要做的事情越來越多，跟你在一起變成了一種消耗，我也希望你什麽時候能主動給我提供情緒價值。”
就像好多年前那個老掉牙的真心話大冒險問題，她以前總覺得世上怎麽會有人這麽笨，居然放棄“我愛的人”不選，而去選“愛我的人”。
萬一後者長得很醜怎麽辦？至少她能保證自己愛一個帥哥，只要他願意跟她在一起，她做什麽都可以。
然而現在她才意識到，原來對成年人來說，一直和“我愛的人”在一起而得不到相應的回應，是會覺得累的。
所以他當初才會選擇“愛我的人”，才會選擇她。
思想還真是超前啊，整整領先她六年。
想到這兒，初緒垂下眼簾，無聲地嘆了口氣：“我知道你做不到，你需要的是一個精力充沛的人無條件的愛。所以我們要不就算了吧，我不想再掏空自己逗你開心了，你也不用勉為其難地選擇結婚，這樣大家都輕松一點。”
賀遠舟聽完她的話，完全懵了，只能幹巴巴地解釋：“我沒有勉為其難……我是真的想和你結婚。”
“算了吧。”初緒搖搖頭，擡手遮住自己的眼睛。
“算了吧是什麽意思？”他又開始問問題，話音停頓了一下，好像被什麽東西傷到，“是結婚算了吧，還是我們就這麽算了？”
其實連初緒自己也沒想好答案，是就此放棄，還是繼續拖著。
只能哽咽地回答：“我不知道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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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晚上吵完架, 初緒躺在床上的時候心還在狂跳，全是被賀遠舟給氣的，根本睡不著覺。
手機屏幕在床頭亮了幾下, 估計是他發來的微信。雖然知道他無非只會說些“別生氣了”“今天晚上是我的錯”之類輕飄飄的話, 初緒還是很沒骨氣地想爬起來看一眼。
但她忍住了，一半是在和自己較勁, 一半是和他置氣。
一直熬到第二天, 她在睡夢中模糊地想起他們昨天吵的架，大腦瞬間清醒了, 拿起手機查看微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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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我知道你今天的話不是在和我求婚, 但我想不出我做了什麽能被稱之為高高在上的事】
21:12
【如果讓你覺得不舒服了，我道歉】
【但前提是你要告訴我到底是什麽】
【只要你告訴我, 我會改的】
23:19
【結婚畢竟是件大事，不能只憑一時沖動。我至少要跟你家裏人打過招呼, 還有我媽那邊，我還沒跟她提過這件事】
【還有我們工作的事情, 要是連工作地都還沒決定好, 現在結婚是不是太冒失了？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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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你給我一點時間準備行嗎？】
【明天早上起來給我回個消息吧】
初緒看到最後, 朝天翻了一百個白眼, 放下手機，就不回他消息。
不過賀遠舟的誠意也就到此為止, 第二天看她沒回，他也銷聲匿跡了，整整兩天, 一個電話也沒打。
直到第三天下午, 她才收到他打來的第一個電話，想也沒想掛掉。
賀遠舟不喜歡連續電話轟炸, 只打了兩通就消停了。
初緒有時候也覺得自己挺怪的，他打電話也煩，不打了覺得更煩，發微信同理，總之怎麽看他都不順眼。
她心情不好，一整天都悶在房間裏畫商稿，臨近飯點的時候，突然聽到初葉紅來敲她的門：“初緒，快出來，遠舟來了。”
？？？
初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賀遠舟上一次來她家還是過年的時候，被千請萬請，才帶著禮物禮貌性地來她家坐了幾個小時，吃了頓飯。平時非必要絕不露面，就算來她家接她，也只在樓下等，不會上樓，就跟談了個地下黨似的。
這會兒初緒聽他居然敢不請自來，“噌”地竄起一股無名火，一把推開房門。
賀遠舟赫然在沙發上坐著，莫名其妙穿得正式，黑襯衫黑西褲，門口擺了好幾箱水果禮盒，還有好幾瓶白酒，一看就是他剛帶來的。
初葉紅和羅波峻明顯才下班回來，身上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換，就得忙前忙後招待他，一個正在倒水，一個在廚房洗水果。
“你來幹什麽？”初緒開口就沖他去。
賀遠舟看她還是沒消氣，條件反射地從沙發上站起來，解釋：“你不接電話，我只好……”
“不接電話你就能直接來我家？”初緒打斷他的話，氣他居然敢拿吵架的事驚動她爸媽，“我們要是分手了，我是不是還得搬家？”
賀遠舟默默把剩下的話咽回去，看著她，輕抿了一下唇。
羅波峻也被初緒的話聽得楞了楞，才知道他們這是鬧別扭了，開口拉架：“胡說什麽呢，什麽分手，什麽搬家，遠舟今天特意上門，還帶這麽多東西來，還不是為了你麽，就你一天到晚凈找人吵架。”
給自家的打完一棒子，他接過初葉紅遞來的草莓，放到茶幾上：“遠舟啊，叔叔剛下班，還沒來得及弄飯。你就先在這兒坐會兒，吃點水果，叔叔現在就去廚房給你們倆做好吃的。”
賀遠舟對他歉然笑了一下，轉頭瞄了眼初緒：“叔叔，我能不能帶她去外面吃，我們有些話要說。”
“啊？外面吃啊，那也行，”羅波峻不好摻和他們吵架的事，兩個小的要是能自己解決，再好不過，趕緊招呼初緒，“快快快，你去換個衣服，遠舟帶你去出吃飯。”
“我不去。”初緒擡手抱臂，她本來心情就不好，還得被羅波峻訓，被訓了還不能還嘴，只能把氣往某人頭上撒，“你趕緊走吧。”
“初緒，別鬧了，聽話，”初葉紅對賀遠舟一向維護，“人家遠舟脾氣已經夠好的了，你板著個臉給誰看，要不是他，誰受得了你這個倔頭。”
“受不了？李沛榆牧晴譚不凡她們受得了得很，他要是受不了就別受了！”初緒忍不住頂嘴。
“初緒！”初葉紅連名帶姓地喊她，這是最高級別的警告。
初緒被迫閉嘴，不甘心地收回視線，就看某人還一副無辜的樣子，氣不打一處出來，抓著他就往門外扯：“好，走就走。”
她使了牛勁，賀遠舟差點被她給拽翻，匆匆穩住陣腳，不忘對門裏的人道別：“叔叔阿姨，那我們先走了，我下次再正式登門拜訪。”
前往餐廳的路上，初緒只對他說了一句話：“下次別來我家。”
賀遠舟也不想在老虎頭上拔毛，老實應下：“知道了，對不起。”
他定的餐廳毫無新意，就在他家附近，五十二層的江景餐廳，吃的是西餐。
他們的那一桌還擺著玫瑰花，一看就是餐廳幫忙布置的，大紅玫瑰，在燈光下透著烏紫色。
初緒連菜單都不願意翻開，對面的人只能看她的眼色點菜，牛排，龍蝦，黑松露飯，兩道開胃菜，一個甜品。
這家餐廳一看就是網紅才來吃的，每一道菜都應該先擺拍十張再開動，她穿著T恤短褲，被各種蠟燭玫瑰圍著，格格不入。不過飯做得居然挺好吃，也不知道哪挖來的廚師。
初緒中午十二點吃的午飯，現在七點多，真有點餓了，頭也不擡，專心吃飯。
直到最後的甜品上來，造型是個俗套的紅愛心，初緒毫不手軟，一叉子下去，把它切得七零八落。
按理來說，她看到這樣的氛圍，應該高興才對吧，相比他們大前天去參加別人的婚禮，現在的場景才更像求婚。
但初緒全程不和他交流，賀遠舟從口袋裏拿出絲絨盒子的時候，心不受控制地跳得很快，必須要停下動作，深呼吸兩口氣才能繼續。
“我這兩天想了很多，有關結婚的事情。”他突然開口。
初緒聽到“結婚”兩個字，瞬間沒了好臉色，握緊手裏刻著花紋的甜品叉。
“我媽媽這邊，我已經跟她說好了。只要你家裏人同意，我們可以在這個月底領證。”他丟出來第一個炸彈。
初緒的眼皮狠狠一跳，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東西。
月底領證，領什麽證？她什麽時候同意的？
這邊賀遠舟就跟和尚念經似的，又源源不斷地冒出更多離譜的話：
“……但今年辦婚禮肯定來不及了，我暑假還要跟學校的項目，你下學期要準備畢設和展覽，沒時間籌備這些東西。不過我們可以趁八月份看看濱江這邊的現房，最好就買在附近，我媽媽有認識的裝修公司，定下設計稿之後，這幾個月先開始硬裝。寒假等你回來了，家具剛好進場，明年畢業就能搬新家，暑假的時候再舉辦婚禮，之後度蜜月……”
他一口氣說到這兒，拿出戒指的手還是抖的，裏面是一顆正兒八經的鉆戒，很閃，幾乎要從黑絲絨盒子裏跳出來打人。
“你願意嫁給我嗎？”
初緒沈默了。
很奇怪，聽賀遠舟說出這種求婚的經典臺詞時，她一點也不覺得開心，只覺得很游離。
就像她現在穿著邋遢的白色T恤坐在這裏，整個人都游離在鉆戒和玫瑰花之外。
如果他是在三天前對她說這句話，她可能會幸福得暈倒吧。
可惜沒有這種可能，三天前，他從來沒想過要和她結婚。
初緒放下手裏的叉子，把那碟紅白兩色混成一團的蛋糕推開，問他：“如果不是那天我們吵架，你會跟我求婚嗎？”
賀遠舟被問住，意識到她好像還是過不去那道坎。
可是他不覺得誰先想到要結婚這件事有這麽重要，只要最後他們能結婚，問題不就解決了嗎。
他又不是她肚子裏的蛔蟲，她不說，他怎麽會知道她在想什麽。
剛談戀愛的時候，他還會把這些話直接說出來，結果發現不僅跟她說不通，反而火上澆油，他現在學會了沈默是金。
“不會，對吧。”初緒一看他的表情就懂了，替他回答。
“所以你不想答應嗎？”賀遠舟努力用他最柔和的語氣問。
初緒盯著他看了兩秒，搖頭。
“為什麽？”賀遠舟不理解，“我以為你這幾天跟我生氣，就是因為這件事。”
“因為我不喜歡這樣，”初緒承認自己就是一個完全情緒化的人，總覺得現在面對的這一切，就像被死去的回憶攻擊了，“我不喜歡每次都是我在主動，高中追你的人是我，畢業了表白的人是我，現在想要結婚的人也是我……為什麽你從來不會主動向我走一步呢？”
“我今天不是在主動嗎？主動向你求婚。”賀遠舟說著，合上戒指盒，放到一旁。
初緒就知道他根本聽不懂自己的想法，疲憊地低頭扶額，一邊還得顧及這是公共場合，克制自己的音量：“這不是真的主動，賀遠舟。真正的主動是你因為太愛我了所以必須要和我結婚。而不是你跟我吵了架，為了跟我和好，才想出求婚這種辦法。這只是你的手段，不是目的。”
就像他現在這樣，聽見她不答應，居然也不覺得難過或者失望，只是平靜地問她為什麽。
“那你想要我怎麽做？”賀遠舟道。
初緒聞言，不得不承認他們之間的思維差異太大了，根本就不在同一個維度思考問題，所以他根本就不懂她的想法，只會拼命地追問“你在想什麽，你想怎麽樣”。
“賀遠舟，我這幾天突然想到一件事，”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些細節的，所以只能讓她來開口，盡管這樣很丟臉，“我們在一起這麽久，你有特別特別想帶我去什麽地方嗎？”
他果然楞住，又露出一副“你怎麽突然說這個”“這和我們剛才的話題有什麽聯系”的疑惑表情。
初緒自顧自地說下去：“你沒有過。總是我特別特別想和你一起去看海，想一起環島騎行，想看山頂的日出，想去高原上看星星，所以每次都是我做計劃，我邀請你，我主動。”
“你從來不會給我相等的回應，因為你習慣了每一次都是我付出，因為你其實並沒有那麽喜歡我，只是享受我帶給你的情緒價值，我一直都知道這一點的。”
她說到這兒，喉間哽了一下，怕自己又把自己說哭，趕緊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。直到眼睛的溫度降下去，才接著道：“只是我以前年輕，怎麽追著你跑都可以，都不會覺得累。但最近不行了，我要做的事情越來越多，跟你在一起變成了一種消耗，我也希望你什麽時候能主動給我提供情緒價值。”
就像好多年前那個老掉牙的真心話大冒險問題，她以前總覺得世上怎麽會有人這麽笨，居然放棄“我愛的人”不選，而去選“愛我的人”。
萬一後者長得很醜怎麽辦？至少她能保證自己愛一個帥哥，只要他願意跟她在一起，她做什麽都可以。
然而現在她才意識到，原來對成年人來說，一直和“我愛的人”在一起而得不到相應的回應，是會覺得累的。
所以他當初才會選擇“愛我的人”，才會選擇她。
思想還真是超前啊，整整領先她六年。
想到這兒，初緒垂下眼簾，無聲地嘆了口氣：“我知道你做不到，你需要的是一個精力充沛的人無條件的愛。所以我們要不就算了吧，我不想再掏空自己逗你開心了，你也不用勉為其難地選擇結婚，這樣大家都輕松一點。”
賀遠舟聽完她的話，完全懵了，只能幹巴巴地解釋：“我沒有勉為其難……我是真的想和你結婚。”
“算了吧。”初緒搖搖頭，擡手遮住自己的眼睛。
“算了吧是什麽意思？”他又開始問問題，話音停頓了一下，好像被什麽東西傷到，“是結婚算了吧，還是我們就這麽算了？”
其實連初緒自己也沒想好答案，是就此放棄，還是繼續拖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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